中国历史上持续时间最短的一个中央王朝,却在历史短暂的瞬间,构建了地跨欧亚的强大帝国,给世界带来如飓风掠过般的震颤。关于元代,人们需要了解的太多,而历史留下的却太少。

  今天,在涤尽了沙尘漫天的喧嚣、狂野与奢靡相混合的铅华之后,历史的积淀朴素而大度地裸现在广袤的原野。在上都,在“两都巡幸”的沿途,遍布着能讲述故事的遗址。

  群山阻隔,峰回路转

  2005年8月22日,由本刊、中国社会科学院元代文学项目组、北京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共同策划筹办的“大都—上都考察”的参加人员,齐集北师大科技楼前。

  北京的元大都城垣遗址和元大都土城遗址,就位于北师大的南侧和西侧,从这里出发,就有了现实理念上“从大都城到上都城”的体验。七百多年前,元朝皇室“两都巡幸”的路线大致有四条—驿路、辇路、东路、西路,当年巡幸,多为“东出西还”,“东出”的路径是:北京—赤城—沽源—太仆寺旗—正蓝旗。我们此行的路线与此大致相仿。

  昌平、延庆、八达岭、居庸关,熟悉的路线和地名—从车外掠过,但有关两都的话题,却让人产生许多新的联想:群山阻隔,峰回路转,当年皇室超豪华的车帐与庞大的扈从人员,真是沿着这样的路出塞的吗?他们使用什么交通工具?需要多长时间?同行的陈高华先生是国内元史研究的专家,尤以研究“两都巡幸”与元代皇室生活而享誉海内外。询陈先生得知,我们所行进的山间公路,恰与巡幸的辇道相合。当时从大都到上都要行二十余日方可到达,队列之浩大奢华,举世空前。皇帝的交通工具是所谓的“象辇”—大象专列,此种巡幸,每年一次,耗资巨大。

  忽见一枝长十八

  考察团进入上都遗址。不仅金碧辉煌的宫殿遗址荡然无存,就连城市的轮廓也难以辨认。所有初次来的人恐怕都会有相似的疑惑,马可·波罗的记述难道只是一种传闻?当地文物局刘局长的一席介绍成了解疑释惑的良药。在他的生动讲述中,北靠群山、南临滦河(闪电河)、水草丰美、气候宜人的地理特点逐渐明晰。登高远望,群山环抱中的丰美草场烟岚升腾,蕴涵着帝都气象。

  为了印证上都昔日的繁盛,考察团在遗址上开始了寻访。裸露地表的巨大石基,按其方位大约正是宫殿的基座,可见当年宫殿规模巨大。几位学者围着一口早已干枯的古井展开了讨论,而儒雅文静的陈先生则悄悄地注意到埋于路边土中的一片瓦当。瓦当的一角微微露出绿色,陈先生对围拢过来的几位同行者说道:这如果是琉璃的,那一定是元代的遗物,因为只有在元代这里才有宫廷式建筑。

  当年元上都繁盛之时,这里是令世人惊叹的大都市,而且也是草原盛典的举办地,牛羊遍野,骡马成群。上都遗址所在的曷里浒东川,又名金莲川。由于来的季节稍晚,大面积的金莲已凋谢,然而,一枝独自开放的金莲仍引来众人的欢呼。元代葛罗逯诗人乃贤有一首上京纪行诗:“双鬟小女玉娟娟,自卷毡帘出帐前。忽见一枝长十八,折来簪在帽檐边。”不知这长十八是不是金莲花,但同行的女士却没有一个人采摘,因为大家都在心底有一个共同的企望:名声远播的元大都,在承受了历史断代的炎凉之后,千万不要引发自然生态上的失衡。这里可是正在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地方啊!

  从田野到市井

  由上都折返的路程与“两都巡幸”西归的路线大致相当:正蓝旗—太朴寺旗—张北—张家口—宣化—怀来—延庆,经居庸关进昌平回到北京。归程是紧凑的,考察的项目却是多样的。田野调查、市井寻访,地表遗址、地下墓葬……

  在位于张北的元中都,结合野狐岭金元对决的一堂田野考察课,揭示了这座沉寂了数百年,以致“身份不明,屡遭非议”,又因考古新发现而名噪中外古都的厚重文化内涵。但是在遗址拍照、考察、研讨的过程中,几乎每个人都有一种为中都“盛名难负”的隐忧—因为正在开工的“复原”与“维护”性工程。

  张家口,本次考察时空大挪移的转折点:古代遗址的田野调查—近代建筑的市井寻访。堡子里,这个看上去破旧而零乱的老街区似乎处处都有趣闻轶事,每一座建筑都有掌故,但其上限大多只到清代。一个布庄、一个茶馆分别演绎出康熙的两段故事;古味儿浓郁的四合院旧民居、保存完好的四门洞钟鼓楼、虽破败不堪但却气势犹存的玉皇阁、代表堡子里历史上曾经兴盛的钱庄及票号,都说明堡子里最能代表张家口的历史变迁。然而,堡子里的古韵犹存与残败破旧同样让人震惊:高墙大宅、木楼雕栏完整地保留着原有的风貌,百十年来没有改变;但一院杂居,搭建着小房等各种附属建筑,居住条件“昔非今比”。这似乎是一个很难理喻的怪圈:因落后而得以保存,因落后而无法保护。我们真诚地希望,有走出怪圈的方法。